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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业家放弃生意创办儿童村 代养19名重刑犯子女(图)

2006-9-14 11:11  【 】【打印】【我要纠错

  核心提示

  大连“爱在海边”儿童村从2003年开始代养重刑犯的未成年子女。该组织负责人潘芏说,目前全国只有6家类似的民间代养组织,所代养的总人数不超过2000人。而2005年的数据统计,目前有94.8%的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未受到任何形式的社会救助。

  潘芏在进行社会救助时,深感其中问题的错综庞杂。资金来源,合法注册以及民间机构的自身规范发展等,都是至今仍困扰着潘芏的问题。

  每天,“村长”潘芏都要在门口看着孩子们慢慢地走出她的视线。希望孩子们安全地去上学。

  今年7月,海亮被送到儿童村后,终于可以不流浪了。

  海亮,12岁,在外流浪已经2年。他父亲在2004年被判重刑后入狱,他就浪迹社会。今年3月,他扒着火车,从辽宁铁岭来到大连,继续混迹在城市街头。最后,他来到了大连的“爱在海边”儿童村。

  海亮在村里生活后,变得不像以前焦虑。但儿童村的负责人潘芏在面对海亮时,心情并不轻松。到目前为止,这个儿童村只代养了19个重刑服刑犯人的未成年子女。

  但是,潘芏在调查后发现,仅辽宁省有代养需要的服刑人员大约就有12000人。而全国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人数已超过60万。

  “可全国类似大连儿童村这样的民间代养组织只有6家,救助孩子的总人数不超过2000人。”潘芏说,所以有94.8%的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未受到任何形式的社会救助。

  但儿童村———这样一个民间的社会救助机构,其发展本身也存在着各种问题和困境。潘芏从大连儿童村初创时,就参与其中。她深知其间的艰难。国家的政策、机构自身的完善,社会对这些孩子的偏见,所有的问题至今都围绕着潘芏。

  海亮的浪迹生活

  和海亮一样,儿童村代养的重刑犯未成年子女都有浪迹生活的经历。

  在海亮的记忆里,父亲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打骂。父亲喝酒喝多了打他,遇到烦心事了也打他,什么时候打累了,什么时候停手。

  海亮的妈妈在他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他,“爷爷奶奶常打她,爸爸也不管,妈妈就走了”。此后,海亮的父亲先后给他找了三个“妈妈”,海亮说,每一个“妈妈”对他都不好父亲常年在外打工,被捕入狱后,海亮就在外面“混”。饿了拣别人吃剩的,困了就倒地而睡,“房顶、桥下常睡。”小海亮说,“有一次睡在人家的瓦房上,一翻身掉了下来,半天没缓过气来,在地上趴了许久”。

  “谁能打谁是老大,开始总挨打,后来每次打架都往死里打,慢慢的就只有打别人的份儿了。”回忆10岁时的自己,海亮一边看着儿童村的院子,一边笑得很天真。

  潘芏曾看过去年国家司法部出具的一份报告。报告显示,目前,重刑犯子女是少年犯罪的高发人群,由于父母入狱,无人管教,流浪街头,极易落入犯罪团伙,成为新罪犯。河南曾破获的三十九个未成年犯罪团伙,其中三分之一是像海亮这样的“孤儿”。

  海亮和村里的所有孩子一样,来了之后也取了一个和“海”有关的名字。儿童村的希望是,孩子在这里的生活能够像海水一样荡涤孩子的心灵,冲刷掉他们内心曾有的苦涩记忆;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孩子的隐私。

  翻开儿童村前后代养的儿童档案,海亮的经历并不特别。他们的背后,都有一段因单亲或双亲入监而人生轨迹突遭变故的痕迹。

  “石头”是最早来到儿童村的四个孩子之一,因此他的名字中没有“海”。

  石头以前在家的名字叫“傻子”,其实孩子很机灵。石头的父母是在打工的工地上认识的,草率的婚姻,在他8个月的时候母亲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

  母爱的缺失,使他像一根草一样长大了。

  母亲走后,他先跟姑姑一起生活,后来姑姑结婚,又有了孩子,没有石头容身的地方,父亲出去打工半年一年回一次家,直到最后入狱。

  石头随后开始了在亲戚家“东家吃,西家睡”的日子。他的脸上老是会莫名地落下疤痕。他姑姑看不过去,将他送到了儿童村。

  石头刚来儿童村时7岁,这么大的孩子左右不分,不识钟点,每顿饭非吃得走不动了才罢休,原来以前每天只吃一顿饭,“饿怕了。”石头说。

  儿童村的创始人之一杨梅老师介绍说,来这里的孩子,之前大部分都有流浪的经历,他们所要承受的是心理与生活的双重压力。

  无助中支撑“儿童村”

  由于缺少资金来源,儿童村最无助的时候账面上只有10元。

  儿童村的创始人是金宏伟,吉林市人。此前,他是吉林某合资企业的经理,后辞职经营酒店。他萌生代养重刑犯未成年子女念头,是在1999年的秋天。

  那年,金宏伟在自己经营的饭店门口发现,有一男一女两个小乞丐每天都来。他们虽然衣衫褴褛,脸面却很干净,女孩的头发也梳得整齐。

  男孩小明8岁,女孩丫丫5岁半,他们的父母为同案盗窃犯,双双入狱。“我们不是乞丐,我们也想上学,可是父母都在监狱,奶奶双目失明在家,自己都照顾不了。”男孩说。小明每天会带妹妹到火车站厕所洗脸,并给她梳小辫。

  金宏伟把这俩孩子收养了。直到两年后,他们的妈妈刑满释放,才接走孩子。金宏伟意识到,社会上一定还有很多像小明与丫丫这样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因为犯罪入狱,孩子面临着无人监管的问题。

  他于是开始在监狱、少管所里进行调查。4年时间,金宏伟走遍了吉林省内所有监狱、辽宁省大部分监狱以及河南等地的少管所。金宏伟了解到,目前中国共有4家儿童村,在8年时间里救助了500名儿童。

  杨老师介绍,2003年9月,金宏伟放弃了经营良好的饭店生意,投资10多万元,在大连甘井子区双台沟村租下这栋二层小楼,创办了这个儿童村。

  最初很难。“在2004年5月以前,全靠金宏伟的积蓄维持。最惨的时候,儿童村的账上只有十几块钱。只好给孩子们吃白米饭,菜几乎都没有。”杨梅回忆。

  2004年10月,由于金宏伟突发脑出血,一病不起,儿童村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房租费、水电费、生活费、孩子新学期开学的费用都没有着落。

  偏偏此时,与之相似的沈阳阳光儿童村因为财务管理混乱而遭受质疑,收养重刑服刑犯人子女的“儿童村”陷入空前争议中。

  “那时候真是无助,也很茫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下去。”杨梅说,那时就感觉很灰暗。

  潘芏在灰暗的时候来到儿童村。她是金宏伟的好友,当时为一家企业人力资源部的部长。此前,作为义工,她也参与儿童村的创建。“有两个多月在混乱中度过,我和杨梅只是想别让孩子们再次失去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家。”

  “孩子们总是偷偷议论,害怕会被撵走。但是看见我们,又不敢说。他们可怜巴巴的眼神让我感觉揪心。”潘芏说。

  直到在大连当地的媒体的报道下,大连市许多企业、个人给予儿童村很大的帮助,情况逐步得到好转。

  “保鲜”狱中父母的亲情

  为了避免孩子和父母间生疏,儿童村每月会要求孩子和父母通信。

  每个孩子来到儿童村后,儿童村都要与他们在狱中的父母联系,签署《委托代养协议书》。“只有签署了协议,我们才有资格做他们的‘代家长’,对孩子进行全面的管理与教育。”潘芏说。

  按照协议规定,儿童村将负责委托代养儿童的衣食住行、入托入学、道德品格等教育,并负责一切费用,儿童年满16周岁或者孩子家长获释后,委托代养关系可以解除。

  从创办到现在,儿童村陆续收养了19个孩子,主要是辽宁地区重刑犯人的子女。父母出狱后,有抚养能力了就接走。父母如没有能力接回的,儿童村也可以延长一段时间。父母也无须支付村里任何费用。杨梅说,“其中最短的待了8个月。有四个孩子从创办至今,一直都在这里。”

  儿童村的孩子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和“石头”类似,由孩子的亲属送来的,或者是孩子所在地的邻居或街道办等送来的。

  另外一部分,则是来自监狱的推荐。现在,辽宁省各大监狱都有儿童村的资料,一般情况下,监狱如果觉得符合条件,便会通知儿童村去领养。

  “符合条件”是指,男囚在监狱内服刑,孩子的母亲改嫁或远走他乡,并且已经抛弃孩子,另一种情况是孩子的父亲因为夺取妻子的生命而犯罪;女服刑犯一般的情况是,男方早已抛弃母子。

  “这样的孩子,我们首先要了解孩子的家庭背景,受现有条件的限制,是不可能全部满足需求的,主要是‘三无’孩子,即无家可归、无人抚养、无人教育。”杨梅说,“而我们既非孩子的领养人,也不是收养人,只是代养人。”

  这些代养人会不定期地给孩子父母邮寄孩子的照片和书信。孩子们在儿童村,每个月都要给父母写两封信。每年寒暑假的时候都要和监狱联系统一带孩子去监狱看看父母。“要让孩子还有生活在亲情中的感觉,再一个原因,孩子现在还小,时间长了不见父母,以后难免有生疏感”。

  对“法律”、“警察”的敏感

  这些孩子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父母”和“法律”都让他们特别敏感。

  海亮现在仍然没有上学。此前,他只读过两个学前班,不会写字,只会照着描。

  没有上学的还有海悦和海辰。“9月1日开学时去了两天,后来学校就不让去了。”刘斌说。他是今年3月份过来的又一位儿童村全职社工,孩子的上学申请由他负责。

  “为了孩子,我已经跑去甘井子教委申请两次了,现在还没有申请下来。”刘斌说,按照学校和教委的说法,必须在取得孩子的代养资格后,才可以申请。

  海悦、海亮和海辰是今年夏天才来到儿童村的,他们的代养资格还在办理。实际上,从儿童村创办的开始,就一直被孩子的上学问题困扰。

  杨梅回忆,最开始的时候,联系学校非常的困难,往往是问过10所学校,有一所肯让孩子来读书就不错了。学校的普遍担心在于,服刑犯的孩子普遍缺少管教,学习成绩差。此外,对孩子也往往存有偏见,认为“有其父必有其子”。

  当时金宏伟不停地到学校去找领导,不断解释儿童村的性质,甚至跟着校领导上下班,直到最后学校同意。

  儿童村现在的孩子都送到统一的学校,其中,有9个在大连甘井子区营城子镇双台沟村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两个大的读初中,在大连第二十八中学,初二。

  孩子们的学费也都是由儿童村交。

  在教育中,这些孩子对“爸爸”、“妈妈”、“法律”、“警察”之类的词汇特别敏感。“最初,孩子们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杨梅说,刚开始的反应一般都是“一言不发”,拒绝与人交流。

  能够让孩子正视父母的行为,接受他们犯罪的事实,目前,儿童村最为缺少的,正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潘芏说,“对于他们来说,融入主流社会、像普通孩子一样有着充满阳光的童年,并不容易。”

  谁代养成为法律空白

  究竟由政府还是民间组织来代养这些孩子,成为法律空白。

  目前,儿童村的全部运作资金都是来自于社会的捐赠。“现在平均每个月接到的捐赠(包括实物折算)在8000元左右。”潘芏说,儿童村现时每个月孩子们的开销,也在7千-8千左右,“有时就会出现资金紧张。”

  由于没有注册,无法出具正规的发票,现在的资金主要都是零散的捐赠,最高的一笔不过4000元。

  此前,儿童村曾找过大连慈善总会寻求注册上的帮助。“大连慈善总会的意思,是要我们的所有资金都纳入他们的监管,并收取一定的服务费用”杨梅说,“双方并不能因此达成一致,后来注册的事也就拖了下来”。

  “儿童村现在并不合法。”大连慈善总会一位工作人员在电话里对记者说。

  “没有注册,得不到法律的认可,没有发票,要获得企业和国外基金的帮助很难”。潘芏说。

  对于政府方面的资助,民政部社会事务司社会福利处处长王素英曾在一个讨论会上强调,这些孩子不在民政部现有职能范围内。对于罪犯子女,通行情况是由自己的亲属照看。没亲属或亲属没能力照看的有特殊困难的孩子,民政部门也给予临时照看。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后陶传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这一事业完全由政府负责不太好,可以政府做一部分,社会做一部分。

  但他同时认为,政府最需要做的是在这些团体的登记注册方面给予支持,为其创造一个好的制度环境,并给予部分资金支持。但如今的法律并没有对此进行规定。

  网络公示爱心捐助

  潘芏希望儿童村将按照国际标准管理,能将财务通过网络公示。

  从2005年2月起,潘芏开始走出大连。她与国际NPO信息咨询中心(专为各种非营利机构提供支持服务的国际组织)建立联系,参加该组织的免费培训班,学习了一整套非营利性机构的管理模式,并积极实践。

  按照国际惯例,潘芏在儿童村理事会的基础上,又成立了一个监事会,用以监督理事会的工作和资金使用情况。为此,潘芏聘请了德恒律师事务所大连分所的主任王刚义为监事长。

  潘芏有一张以她名字开户的交通银行太平洋卡。儿童村所有的现金捐赠都要集中到这张卡上,“如果不是直接打在卡里,也要先存入卡中才可以再次支取。”

  “需要取款的时候,我们会去监事会领取卡片,同时讲明取款用途,每次取款完后,都要将取款凭证交由监事会保管,一边日后对账”潘芏说,王刚义有我们银行卡的查询密码,可以随时查询账户余额和资金使用情况。

  潘芏还想在今年找到一家合适的审计所,对儿童村进行账务审计,“到时财务将通过网络进行公示。”

  爱心不等于没有规章

  大连儿童村的规划是聘请评估机构对组织进行资产评估,增加公信力。

  从今年9月份到年底,儿童村主要有两个规划:聘请第三方的评估机构,为儿童村进行资产评估;与所在地政府进行合作,申请注册和适当扩大儿童村的规模,潘芏说,想为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学习环境。

  据了解,目前,北京NPO信息咨询中心已经专门开发出一套专门针对国内NGO资产评估的系统,“目前,我们正在与该机构洽谈,希望能够给予免费的评估,我们现在还不具备支付评估费用的能力”潘芏说。

  根据儿童村的发展规划,在进行评估后,就可以明确以后收养孩子的数量、需要场所的面积以及全年的资金预算,包括孩子生活、学习所需要的资金以及全职社工的工资支出等。

  潘芏认为,一个良性发展的儿童村应该具备完善的规章制度,不管是谁来管理,只要按章办事,都能管理得很好。

  让潘芏看到希望的是,“9月初,营城子政府已经与我们初步达成意向,由他们出面,为我们争取注册。”注册后,儿童村收养儿童的数量,将会扩大到50———100之间。

  潘芏说,金宏伟当初有一个心愿,在全国建100家儿童村。“其实,最重要的是公益理念的更好推广”。(记者 刘伟)

  儿童村部分孩子的家庭背景

延伸阅读: 企业家 生意 创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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