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赴西安打入“老鼠会”5天并联动《华商报》和当地工商警方成功查获传销窝点
揭开“百万神话”画皮
郑王庄村位于西安市未央区的北郊,这里也是“加拿大F&P科技投资有限公司西北区总部”的所在地,引诱许多甘肃农民的“百万神话”就“诞生”在这里。5月31日至6月4日,在线人的帮助下,本报记者与西安《华商报》记者打入“百万神话”传销组织内部卧底5天,与传销者同吃同住,最终协助当地工商和公安部门查获了该传销组织的一个传销窝点,抓获6名C级培训员。自此,这个缔造“百万神话”的传销组织开始露出冰山一角。
记者传销组织“卧底”
张华(化名)是榆中县新营乡的一位普通农民,今年4月底他被自己的亲戚骗到西安加入了“芙倍森”传销组织,但张华从一开始就识破了该组织的真面目,因此当传销组织要求其入会时,他就打了一张2800元的欠条敷衍了事。为了挽救自己的亲戚,张华主动找到记者,表示愿意帮助记者“卧底”传销组织,揭开该组织的真面目。5月31日晚,张华将扮作其表弟的本报记者与《华商报》记者带进了位于西安市未央区北郊郑王庄村的“加拿大F&P科技投资有限公司西北区总部”。
传销活动异常猖獗
记者在连续5天的卧底暗访中发现,西安市未央区北郊传销活动异常猖獗,传销人员的住处和培训场所都是租用当地村民的房屋,而北郊的池东村、池西村、南铁寨村、郑王庄村、何止西东村随处可见这样的出租屋。为了更好的行骗,传销组织者还在未央区北郊租用当地的民房开了3家“芙倍森西安专卖店”,并取得了工商营业执照,但这些专卖店平时不开门,只是在新人来时让其看看工商营业执照而已。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传销者个个面黄肌瘦,他们外出时一般都是两人一起,因此从人数、外表上很容易判断出他们的身份,北郊的几个村子里到处可见这样的人。
工商公安联手捣毁
6月4日上午10时许,西安市工商局经开分局凤南工商所的执法人员以及当地派出所民警接到记者举报后赶到了位于西安市未央区北郊该传销组织的上课地点,当场抓获来自榆中高崖的丁某、榆中新营的杨某、榆中夏官营的杨某、榆中甘草镇的赵某、定西内关的陈某、庆阳镇原的席某等6名C级培训员。其中席某是兰州市某高校的毕业生,而榆中甘草镇的赵某竟然是当地某村的村主任。赵某被抓时竟振振有词地称他一没偷二没抢,凭什么抓他。更让人悲哀的是,当工商人员劝说参与传销的100多人离开集会地点时,这些人竟不相信参加的是违法的传销组织,拒绝离开集会地点。经工商人员检查发现,这些人所持的盖有“加拿大F&P科技投资有限公司西北区总部”印章及钢印的经销商证书系伪造。丁某等6名C级培训员目前已被警方控制,西安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四大队已介入调查此案。
就在6月5日记者发稿前张华告诉记者,他们村又有几位村民在6月5日被骗到了西安,由此看来这个传销组织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初来乍到感受“真情” 时时刻刻接受“洗脑” 不知不觉迷了“心窍”
“新人”体验 谎言这样变成“真理”
这是世界上最疯狂的集会,每一个新加入的人感觉到的绝对是人与人之间最真诚的情义,每一个人都在赞美你,奉承你,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多美妙语言的你,很快就被他们的糖衣炮弹淹没。接下来他们就会培训你怎么去诱惑、赞美、奉承别人,很快你就学会了这些,开始你还有些羞涩,等谎话说多了,你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你再也不会为说谎话而面红耳赤。
他们都是来自贫困山区的淳朴农民,每天睡着地铺,吃着白水挂面,挤在高温的教室里接受培训。他们深信,“投资两千八,百万等你拿”的致富神话并非不能实现。但是,当他们以极大的热情奋力追梦的时候,却又无形中成为传销谎言的复制者,将更多亲友拉进了“陷阱”……
记者被当作“新人”引进“门”,在5天时间内亲身体验了传销组织的“力量”。
初到:“新人”受到热情款待
西安市未央区北郊郑王庄村的一户居民家是一个三层楼,“加拿大F&P科技投资有限公司西北区总部”就设在二楼。“总部”的办公室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放了两张单人床,一张破旧不堪的桌子。5月31日晚,“新人”被领进这间办公室,“总部”领导热情地迎上来嘘寒问暖,其间有人端着洗脚水进来,称呼“新人”为“大哥”,让“新人”洗脚,并拿来拖鞋。总部领导解释,这是他们团队诚信亲和力的体现。随后“新人”被领到一间房子睡觉,这间不足10平方米的房间里没有床,一张2厘米厚的泡沫塑料板铺在地上,12个人就挤在这张大“床”上,被子是一床烂棉絮。“新人”被安排在最中间的位置,6月的西安气温已达30多摄氏度,而房间里更是闷热不堪,但房子里所有的人都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第二天清晨6时许,“新人”醒来时发现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已起床,很快就有人给“新人”打来洗脸水、在牙刷上挤上牙膏,请“大哥”洗漱。随后就有人做好早饭,早饭是自创的陕西特色小吃“珍珠玛瑙拉丝面”,其实就是白水煮挂面,每人只能吃一碗,而且汤多面少,里面连一丝油花也看不到,所谓珍珠玛瑙只不过是几个指头肚大小的豆腐块与西红柿。许多人在吃饭时使劲加盐,只有多放点盐才能吃下去。
上课:现场气氛异常狂热
教室位于“总部”几百米外的一处居民楼的二楼,是一间不到40平方米的房子,窗户被硬纸板遮挡着,里面密密麻麻地坐着100多人,房间里的气温很高,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当“新人”被带进教室时,教室里爆发出长达几分钟暴风雨般的掌声,随后“新人”被以“领导”的身份安排到最前排的小板凳上。上课前是娱乐时间,按照加入时间的先后顺序不断有人上台做自我介绍,每个人介绍时都有一个固定的开场白:“21世纪的业务精英们,大家现在好,我是来自榆中的王某,我愿与大家在生活上成为知心的朋友,在业务上成为最默契的合作伙伴。”每次介绍完毕,台下的人都会报以热烈的掌声并要求台上的人唱一首歌。在如此狂热的气氛下,最拘谨的人也不得不唱首歌,然后就会得到大家极度的赞美与奉承,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多美妙语言的人,很快就会变得亢奋起来,就连一位60多岁的农民在讲台上也感慨地说,在这儿他好像年轻了30岁。
一个多小时的课前娱乐后,就有人上台讲课,先介绍该公司的实力和“芙倍森”系列化妆品如何的好。随后就讲在现在的营销模式中产品销售价格的67%如何被各级批发商以及仓储货运等环节赚走,而公司采用的直销法会将产品销售价格的67%反馈给公司的业务员,使业务员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赚到120万元,而且通过简单的举例以及反复计算的方式证明这个说法确实成立,其间有一位课堂主持人会不断地要求下面的人鼓掌,使课堂的气氛异常火爆。上课结束后就不断有成功人士上台称自己刚开始也是被亲戚以欺骗的形式骗到这里上课,以为是搞传销,现在自己每月拿着上万元的工资,这才明白亲戚当初的一片苦心。当天下午进行串网,所谓串网即上线带着新人到不同的小网络之间互相走访,让网络的其他人反复劝说。
“洗脑”:时刻灌输传销理念
每一个新人刚到时不管长幼,组织里的人都恭恭敬敬地称呼其为“大哥”,给“大哥”端茶递水,让“大哥”充分感受到组织的温暖。由于上下线多为亲戚关系,因此经常出现父亲称呼儿子为“大哥”的怪现象。每天都会增加新面孔,也有老学员离去。但没有一个人在上完第一堂课后就能立即离开的。被骗来的人刚开始都认为这是一个传销组织,因为没有一个跨国大公司招聘人员会采用这种手段:公司的员工睡地铺,一日三餐吃所谓“珍珠玛瑙拉丝面”、出门去课堂时要分开走、一次不能超过两人。当新人提出这些疑问时,在早晨上课与下午的串网及晚上的补课期间,不断会有人向新人解释:招聘采用欺骗的手段是怕新人误解为传销而不敢来;睡地铺、吃“珍珠玛瑙拉丝面”是为了磨炼员工吃苦耐劳的精神,公司的高层领导也是这样一步一步上去的;出门不能一起走是为了防止发生交通事故。新人如还表示不信,组织者便拿出制作精美的经销商证书,并带新人去附近的“芙倍森”化妆品专卖店,让新人看工商营业执照与税务登记证。
诱惑:不知不觉坠入“陷阱”
为了不让新人分神想其他的事,除了上课、串网以外的时间,传销组织的人便通过打牌、做游戏等活动分散新人的注意力,其间还不断提及某某人现在升到某级别,现在很风光等。每个新人都会配备一名会员时刻陪伴,即使是去上课的路上也时刻灌输这种观念。就这样,反复不断的劝说以及成功人士连续的现身说法,使谎言被重复无数遍后变成了“真理”。在经过连续几天的培训后,组织者会给新人上第二节课,即如何以高薪工作为诱饵将自己的亲戚骗到西安,然后对其进行为期一周的“百万神话”传销理论培训,在下线到来时如何配合其他人员稳定其情绪。而最快的发财秘诀是家族式爆发,即将自己的全家人都发展为自己的下线。在这种极具诱惑的煽动下,许多人将自己的家庭成员发展成了自己的下线,榆中有一户农民竟然贷款将自己全家五口都拉入了传销组织。
在暗访中记者发现,参与这个组织的绝大多数人是来自兰州、定西、酒泉、平凉、庆阳、张掖、武威、甘南等地偏远山区的农民,其中以兰州、定西的农民居多。当这些人完全相信传销组织者的谬论后就会被要求交纳2800元购买一套“芙倍森”化妆品成为该组织的一员,之后他们再去骗自己的亲戚朋友来发展下线。
这个传销组织有着严密的组织结构,B级代理员以及A级代理商一般住在宾馆,根本不在传销场合露面,所有工作都通过电话遥控指挥C级培训员来完成。每个新人入会交的2800元先打入培训员的账户,再由培训员转到代理商账户,然后在每月10日由代理商将各级别发展下线所得的报酬打到他们的账户上。除了A、B两级外,C级培训员至E级会员乃至新人都必须天天打地铺,一日三餐吃白水挂面,而且一餐只限一碗,C级至E级如果被发现在外面偷吃,则会被罚款50至100元。新人经过一周培训发展成E级会员后,可以回家乡骗自己的亲戚朋友到西安,也可以通过书信或电话骗他们来西安。
对话:村主任“中毒”很深
此次暗访中记者还发现,除了农民外,参与者还有大学生、村干部。年仅24岁的大学生席某原是兰州某高校外贸英语专业的毕业生,被亲戚骗来后,已在这里生活了4个多月,由于口才好,成了月薪4000多元的培训员。回顾走过的路,他说自己并不后悔。不后悔的还有兰州市榆中县甘草镇克涝村前村主任赵某,其2005年12月加入传销组织时还是村主任,直到今年年初才被换下来。在工商部门查处的间隙,记者与现年44岁的赵某进行了短暂的对话:
记者:你当了多少年的村主任?
赵某:我1992年就当了村主任。14年了。
记者: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后悔不后悔?
赵某:今年正月被我亲戚叫来的。我又没偷没抢、没扰乱社会,我买产品自己用,我没犯法,我不后悔。
记者:你是村干部,你在这儿,村里的事谁管?镇上知道不?
赵某:不知道。过一阵子我就回去,村里的事都交代过了。
记者:你相信你能挣到23.8万元吗?你认为这能发财致富吗?
赵某:我认为能。我认为这就是一条很好的致富路。
记者:那你挣到钱了吗?
赵某:挣到了,第一个月挣了400元,现在有两三千了。
记者:你叫了多少人才挣到钱的?有没有村里人?
赵某:我就叫了我姐夫。
记者:你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们的商品?专卖店你去过吗?
赵某:我没有。产品都从公司走。
记者:那你给多少人上过课?你们一共有几个上课地点?
赵某:不知道多少了,有几批吧。上课的地点可能有两个。
记者:教室里的温度这么高,你们不怕中暑吗?
赵某:我们这没一个人中暑。
……
赵某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为全村找到了一条致富路。他的坚持,让记者不仅为他担忧,更为更多的农民兄弟担忧。